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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五十八章:感染的力量 (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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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他毫不猶豫地灌了下去,頓時,身子開始變得火熱起來。

婦人笑意盈盈地道:“來了這裏,雖是天寒地凍,可是這裏的人,自此之後就都是你的兄弟姐妹了,我……從此以後可以做你的母親,你叫陳無極?這個名字並不好,我看該重新取一個了。”

陳無極吃得極快,肚子裏有了些飽感,總算感覺身體好受了些,此時,他卻是搖搖頭道:“不。”

他顯得很執拗。

婦人笑道:“哎,你這孩子,真是倔強,名字而已,在我們這裏,有幾大姓,有人姓墨,有人姓莊,有人姓韓,有人姓公孫,也有人姓鄒,你來了,我們就是一家人,你已不再是從前的你了。”

陳無極依舊固執地搖頭。

“好吧。”婦人似乎不再堅持了,她溺愛地摸了摸陳無極的頭,才道:“你冷不冷?待會兒,我讓人給你送件狐皮衣來,這裏太冷了,雖然現在早已是開了春,算是入夏了,可這裏依舊是白雪皚皚的。”她口裏吐著白氣,似乎印證著這裏的惡劣天氣。

陳無極點點頭,對這婦人似乎多了幾分親切。

婦人這時又感嘆道:“我聽說,你是因為不肯發誓殺盡天下儒狗,所以才受了懲罰?”

陳無極又點頭。

婦人嘆口氣道:“儒狗皆都可殺,這些人都是虛偽透頂之輩,早在許多許多年,那時候,甚至是在大漢之前,這些儒狗便做盡了喪盡天良的事,你想想,你從前一定受了許多人欺吧?為何他們要欺你呢,那些儒狗,不是口口聲聲的說什麽仁者愛人嗎?可他們只愛自己,才不會管顧你。”

陳無極又點頭,似乎感同身受。

婦人目中帶著溫柔,捂著陳無極幾乎凍得要開裂的手,傳遞了一些溫暖給他,口裏繼續道:“既然如此,你發了誓,我們便是一家人了,我做你的母親,好好的待你,我從前也有個兒子……”婦人露出了淒容:“從前我也有孩子的,可是……可是這地方太苦寒了,孩子出生,用不了幾個月,便染了風寒……”眼眶裏,一股熱淚落下來。

陳無極眼睛也紅了。

婦人用著期許的目光看著陳無極,溫和地道:“那你發誓,好不好?”

陳無極遲疑道:“發了誓,就一定要做到嗎?”

婦人又好氣又好笑地道:“當然要做到,以後凡是見到了任何儒狗,都要殺之後快。”

下一刻,陳無極那被融化的心,突的又變得堅硬似鐵起來:“不,我不發誓。”

婦人皺眉道:“為什麽?”

“不是每一個儒生都是狗,我有一個兄……”

啪!

婦人似乎憤怒難制,突的臉色都變了,狠狠的一巴掌摔在陳無極臉上,直接將陳無極打翻在地,才獰然道:“這個世上,但凡是那姓孔的門徒,無一不是喪盡天良的狗賊!”

婦人淒厲地繼續道:“若非是這些儒狗,當初為何要將我們諸子斬盡殺絕?為何令我們遠遁於此,讓我們在這等地方如狗一般的生活,你可知道……當年死了多少人,知道他們殺了多少人?若非如此,我……我怎麽會沒了我的孩子,我們在此,一代又一代,歷經了數百年,依舊還在此,為的就是活下去,因為在這裏,生不如死。我們唯一的信念便是活下來,終有一日,我們要過關,殺盡天下儒狗!”

“你……”

她惡狠狠地怒視著陳無極,這目光,猶如兇光畢露的母狼。

陳無極嚇得忙縮到了墻角,他只是一個孩子,並非是一個膽大的人。

婦人厲聲道:“你要嘛發誓,要嘛……死!”

陳無極張口欲言。

婦人目中盡赤,帶著無數的仇恨:“你可知道,我們會怎樣對付這些與儒狗為伍的人嗎?我們會扒了他的皮,將他懸在雪地裏,讓狼慢慢地咬嗜他的血肉。現在,我再問你,你肯不肯?”

陳無極身如篩糠,牙關咯咯作響,他極想點頭的,可腦海裏浮出了一個人影,頓時淚眼模糊起來。

他怯怯的樣子,卻又不知哪裏來的勇氣:“不,我絕不發誓,還有,我的兄長不是儒狗,這世上再沒有人比他更好了,你,不,便是十個你,一百個你,一千一萬個,十萬個你,也不及他的一半,我不要認你作母親,我自幼就沒有母親,我夢裏想著的,便是若是在這世上,我有一個母親該有多好,可是……我絕不會認你,我已有兄長了,我的兄長,是這世上最好的人,你殺了我罷,扒了我的皮,將我的屍骨拿去餵狼,來啊,你殺了我!”

陳無極越說越是激動,他拼了命的想要解開自己上襟,猛地向下一拉,露出本已凍得青紫的一片皮膚,他怒視著婦人,噗嗤噗嗤地喘著粗氣:“我絕不會立誓,絕不!”

婦人看著他,卻是換上了一種怪異的眼神。

她居然沈默了,隨即,她冷冷一笑:“那……你就去死吧。”

這婦人怒不可赦地冷看著陳無極,卻沒有立即動手,而是轉身而去,直接出了地窖。

婦人從地底爬出,站著在這地上,看著眼前的景物,依舊還是一片大雪紛飛的白茫茫世界。

遠處,一座由冰雪覆蓋的堅城矗立著,這巨大的城池,時不時的露出咚咚的聲音,巨大的木頭,堆砌起一個個架子,每一個架子,似乎都巧奪天工一般的,結合一起,吊起一個個巨大的巖石。

此時,她迎風而立,目如寒霜。

在這雪地裏,早有幾人趕了來,他們顯然是這裏的看守,為首之人朝婦人行了個禮,才道:“見過巨子,哎,就唯獨這個孩子……”

“我知道,我也拿他沒有辦法。”婦人面若寒霜,似乎是很不甘心經歷如此大的挫敗。

這人便道:“既然如此,那麽……是不是按照家法……”

婦人本欲要頷首點頭,可突的,她頸脖一頓,眼眸微微瞇起,像是在沈思著些什麽似的,口裏呵著白氣,頓了一下,才道:“你可知道什麽人才能在這裏生存嗎?這裏實在是太苦了,帶來的那些孩子,足足有三百多個,可是真正能活下來的,想來不會超過一百人,而真正有用,可堪大用的,不會超過十個。”

這些人的臉色暗了暗,卻都默然了。

婦人嘆了口氣,似是開始心平氣和起來:“只有最堅韌不拔的人在這裏才能生存啊,若是沒有足夠的韌性,沒有足夠的堅持,只怕用不了多久,就會被凍死,或是被狼群叼走。更無法通過那木人巷裏的考研,這個孩子……太堅韌了,每年送來不知多少批孩子,他們都是無依無靠的孤兒和流民,可是似這樣的人,卻是一個都沒有。”

“哎”她長長嘆了口氣,才道:“讓他繼續吃些苦頭吧,若是他因此不堪忍受而死,這是他的命。可若是……他還活了下來……”

巨子目光一閃,接著道:“我說過,我會做他的母親,我說過的話,是算數的!”

“是。”

除了這人的應話,那風雪依舊在呼吼,猶如鼓角齊鳴。

生活總要繼續。

陳凱之從不羨慕那喧鬧的生活,即便現在有了銀子,他也寧願享受著難得的寧靜。

上一世,他在黑叔叔的大陸呆了幾年,在那時候,只需有一杯清茶,一本書,就足以讓他度過一天。

心裏平淡,世界便可以安靜了。

雖是天天都能收到不少羨慕或是嫉妒的目光,他依舊如往常一樣的讀書,依舊還是從前那樣的在清早向武先生討教弓馬和兵法。

其實他未必知道這些所學的東西能否致用。可有時候,學習是不可帶著功利性的態度去的,越是如此,越容易失了本心,固然可以一時強迫自己去讀書,可一旦受了挫折或是受了誘惑,這樣的人,便最容易功虧於潰。

所以,本質上,學習所需要的是享受學習的過程,而非去想學習的目的。

只是每次去學宮,學宮裏的先生們,卻沒太給陳凱之好臉色看。

那飛魚峰裏,時不時的轟隆聲,實在讓這些先生們寢食難安,日子沒法過了啊。

好吧,陳凱之總是在他們面前露出慚愧之色,可慚愧歸慚愧,我的地盤我做主,還是讓先生們忍一忍吧,忍一忍也就過去了,生活本身就像轟隆隆,如果無法避免,那麽不如學會去享受這種震耳欲聾,隔三差五嚇尿褲子的感覺。

這一天,陳凱之也是起得很早,他還特意穿了一件新衣,因為這是莛講的日子。

不知是什麽心理,陳凱之其實很期待莛講的日子,他很樂意去給太後講故事。

很多時候,隨說太後一直躲在珠簾之後,陳凱之看不到她的表情變化,也不知太後是否真的喜歡,本質上,陳凱之也不指望自己講得好,而得來什麽升官加爵,因為自己的前途,自己可以憑借努力去爭取,可對此,他卻樂在其中。

經歷了兩輩子,都是孤兒,上輩子只有一個姐姐相依為命,這輩子……陳凱之身邊有恩師,有無極,有師兄,可隱藏在內心深處,陳凱之竟莫名的,隱隱能感覺到太後給自己某種母性。

雖然然並卵,陳凱之依舊還是毫不動搖的認為,這是太後的禦下之術,是國母端莊慈和的體現,又或者是什麽鬼勞什子的帝王之心。

可千金難買爺高興,陳凱之就是喜歡。

鄧健倒是對此很不樂觀,甚至為他憂心忡忡。

他一再告誡陳凱之:“你那故事,並非是糟糕,而是……哎,師兄勸你,還是說一些正經的經史吧,你現在也是文名在外了,往後還要科考做官的,這些傳出去,對你的名聲有礙,翰林裏,可是有許多人對你滿腹牢騷了。”

“噢。”陳凱之頷首。

“記住師兄的話了嗎?”鄧健瞪眼看他。

“沒記住。”陳凱之很幹脆的回答。

鄧健氣得牙癢癢的,可終究還是拿陳凱之沒有辦法。

如上一次一般進入了洛陽宮,依舊還是到了文樓。

一百多個翰林也早已跪坐在這人靜候了。

等見到陳凱之進來了,不少人看著陳凱之,面上都很不客氣。

知道你的文章進入了地榜,可你特麽的一到莛講就巴巴的跑來講“yin穢”故事,這是什麽鬼?

莛講的本意,是在於教育皇帝,這又不是茶樓?

一次倒也忍了,太後讓你再來,我們管不了太後,可你作為讀書人,理應嚴詞拒絕才是,這倒是好,一個愛聽,一個興沖沖的想要講,這還了得?

陳凱之進來,一一與眾翰林見禮,翰林們個個表情古怪,不過禮多人不怪,大家總算繃著臉回了禮。

等到太後駕到,眾臣行了大禮。

太後已步入了珠簾,今日她的心情格外的好,語帶輕快地道:“都平身了吧,皇帝沒有來嗎?”

有宦官躬身道:“陛下昨日受了驚,哭了一夜,現在還在睡呢。”

太後只頷首:“既如此,那麽就開始講吧,陳卿家可來了?”

陳凱之便站出來道:“來了。”

很愉快的樣子。

實在讓人很難忍啊,你一個名動天下的才子,讓你來說書,你還以為是獎勵嗎?如此的歡快?

此時,在珠簾後的太後則是發自內心勾起了淺笑,道:“上一次講到了哪裏?張敬,你來說。”

張敬就在身邊,立即拿出了一沓厚厚的文稿,尋字摘句,沈吟著道:“講到賈寶玉做夢了。”

太後便興致勃勃地道:“哀家倒是想起來了,前幾日還在嘀咕著,賈寶玉做了什麽夢呢,陳卿家,你繼續講,哀家可一直想聽呢。”

陳凱之忙說了一聲是。

一旁的翰林,個個默不作聲,可面上都露出了慍怒之色,豈有此理,簡直是豈有此理,還有沒有王法,有沒有綱紀了?

不過……大家臉上都是不屑於之為伍,而且還鄙視的樣子。

不過,也有些人在心裏忍不住有些好奇,賈寶玉的夢……

是啊,賈寶玉做夢了,卻不知作的……是什麽夢……這兩天,其實不少人也在尋思和惦念著呢。

當然,那些心裏也想聽的人,面上卻絕不敢表露的,這是事關到了名節的事,我等身為翰林,怎麽能和你這說書的為伍?

依舊要批判,大力的批判。

此時,陳凱之抿抿嘴,接著便道:這個去處有趣,我就在這裏過一生,縱然失了家也願意,強如天天被父母師傅打呢。

原本,這賈寶玉初試雲雨的故事,是在李姥姥進大觀園之前的,不過上一次,陳凱之急著去黑那姓李的家夥,所以放在了初試雲雨之後。

而現在,陳凱之娓娓動聽的說到賈寶玉夢的情節。

可說到這裏,所有人的臉色很很一致的都變了。

這……真是夢啊。

陳凱之,你特麽的是瘋了?是瘋了?還是瘋了?

你竟……竟然在這天子堂,當著我等這麽多高潔之士,還當著太後的面,真開始講這些下作的東西?

許多人的臉,已經漲紅了。

有人更是一副齜牙咧嘴之狀,大有一副要和陳凱之拼命的架勢。

可太後卻依舊很用心的聽,一字都不敢漏。

且隨我去游玩奇景,何必在此打這悶葫蘆!”

於是,這下不單是書精彩,眾人的表情也精彩了。

翰林們的面上皆是一副,尼瑪炸了,玩你個泥巴的樣子。

只是……心裏卻不免又生出疑竇,這夢中其實只是隱隱約約罷了,還不至於露骨,所以他們想知道,這夢中那女仙人是誰,這夢中的仙境又是什麽模樣。

這裏大多數是什麽心理,陳凱之自然是知道的,只是……

陳凱之完全不受那些陰沈沈的黑臉影響,依舊神色坦然。

他不疾不徐的,等他講到了“卻說秦氏因聽見寶玉從夢中喚他的乳名,心中自是納悶,又不好細問。彼時寶玉迷迷惑惑,若有所失。眾人忙端上桂圓湯來,呷了兩口,遂起身整衣。襲人伸手與他系褲帶時,不覺伸手至大腿處,只覺冰涼一片粘濕,嚇的忙退出手來,問是怎麽了。寶玉紅漲了臉,把他的手一撚。襲人本是個聰明女子,年紀本又比寶玉大兩歲,近來也漸通人事。今見寶玉如此光景,心中便覺察了一半,不覺也羞紅了臉……”的時候,所有人震驚了。

若說那個夢,方才還只是隱隱約約的,可寫到了此處,就直接是露骨了啊。

其實放到民間,這也沒什麽的,甚至說不定還有人讚一句故事的劇情豐富呢!

可是這是在宮裏,還是在這專門用於給皇帝說學的文樓裏,讓一群受過聖人教誨的“斯文人”聽,便是完全不是那麽回事了。

不但不體面,還讓人覺得是yin穢之書。

越是聽下去,翰林們都一個個面面相覷的,雙雙眼眸睜大著,老半天回不過勁來。

故事,是極好的故事,比坊間的那些故事,不知高了多少去了。

若是這故事,放到了其他地方去說,或許能讓人拍案而起,忍不住叫好。

可是……

陳凱之的面色平靜如水,似乎根本沒發現眾人的變化,依舊娓娓動聽,繼續說著他的故事,其實這時候,他不在乎。

這裏的規矩,陳凱之懂。

文樓,是一個充分自由的所在,在這裏,無論你講什麽,都不會觸犯禁忌,所謂廣開言路是也。

既然如此,那就講個痛快吧。

何必拘泥,像個膽小鬼似的呢?

再說,太後不是很喜歡聽嗎?似乎有這麽一個特別的聽眾,陳凱之就感覺很滿足。至於其他的那些人有什麽想法,陳凱之則是完全不放在心上。

所以他完全不在乎翰林們怎麽看,而是認真地講著他的故事。

太後自然是這裏最用心聽陳凱之說故事的人,此時,她的手支著頭,凝神聽著,倒也不覺得這故事有什麽不妥,只是心裏生出了疑竇,那襲人到底有沒有和賈寶玉……

翰林們,面上還是老樣子,一副很鄙視的樣子,心裏又不免想聽接下來的故事進展。

那在殿中角落裏的稟筆小宦官,則是刷刷的進行速寫,將陳凱之的每一句話,都記錄在案。

足足一個多時辰後,陳凱之已是口幹舌燥了,等到正午的鐘聲響起,此時,就不得不說一句欲知後事如何,請聽下回分解了。

語畢,陳凱之朝太後的卷簾方向行了禮,太後不舍地透過卷簾看了陳凱之一眼,道:“陳卿家的故事,真是令人回味啊,時候不早了,下回,哀家再聽吧。”

陳凱之頷首道:“娘娘喜歡,臣自然放肆的講,現在學生該告辭了。”

太後的心裏頗有惆悵,目光依舊緊緊地盯著卷簾後的那個身影,很是不舍地從嘴角吐出話來:“去吧,散朝。”

陳凱之與諸翰林們俱都行了禮,才各自告別而去。

陳凱之今日所講的內容,對於翰林們來說,是極震撼的,多數翰林心情覆雜,既沈浸在故事裏,又覺得這過於大膽和放肆。

好端端的才子,衍聖公府的子爵,做點什麽不好,偏偏將自己淪為說書人,更嚴重的是,將這嚴肅的地方,變成茶樓一樣所在。

翰林們紛紛出了文樓,心裏各種吐糟,卻見陳凱之已快步而去了。

甚至連鄧健都沒有拉上,鄧健不得不快步追上去,這翰林院的侍讀學士楊文昌則是擡眸,遠遠的眺望著那少年人的背影。

陽光籠著他,襯得那頎長的身影越發飄逸瀟灑。

他板著臉,若有所思。

這個時候,身後倒有人低聲喚他:“楊公。”

楊文昌只聽聲音,卻沒有回眸,只是道:“文彬,何事?”

來人正是李文彬,李文彬恨恨地朝那陳凱之的背影看了一眼,笑道:“這陳凱之這般的無禮,若是每次莛講都在說他的書,那我等翰林,還有什麽用?”

楊文昌方才回眸看了李文彬一眼,含笑道:“嗯?”

李文彬悄悄地打量了下楊文昌的神色,見他沒顯出什麽厭煩,一副洗耳恭聽的神色,他便繼續道:“這石頭記,簡直是粗鄙至極,他將這文樓當做了茶樓嗎?若是翰林院不能有所舉措,繼續任他這樣放肆下去,只恐翰林院會成為天下人的笑柄啊。翰林院中,楊公歷來剛直,為何不勸諫一下太後娘娘呢?”

楊文昌卻是瞇著眼眸調侃式地看著李文彬,答非所問地道:“我聽說,李侍讀和陳凱之有嫌隙?”

李文彬的臉皮倒是厚,反是正氣凜然地道:“這是私仇,可現在下官所談的,乃是公義,下官乃是翰林,無法做到坐視陳凱之這般侮辱翰林院。”

“噢。”楊文昌微微點頭,卻是漠不關心的樣子。

李文彬看了楊文昌一眼,繼續道:“而且據聞,趙王殿下並不喜這個陳凱之,他的那篇洛神賦,可至今還在外流傳啊。”

這一句話,似乎一下子說中了楊文昌的心事。

楊文昌面色微微暗了暗,旋即看著李文彬,面無表情地徐徐問道:“你要如何?”

“彈劾!”李文彬陰沈著一張臉,咬牙切齒地道:“自然是要聯合同僚們阻止這件事,所以我覺得該彈劾他。”

楊文昌卻是笑了,看著李文彬的目光掠過失望之色,不過僅是一閃而過,他便收斂起內心的情緒,輕輕捋須。

“在這文樓之中,無論說什麽,都是無禁忌的,既然如此,該彈劾他什麽呢?彈劾他說這yin書嗎?若是彈劾,這豈不是說,朝廷可以在文樓中以言論罪嗎?只怕到時候,翰林院就要炸開鍋了。”

李文彬一聽,頓時意識到自己過於天真了,文樓的莛講,之所以翰林們暢所欲言,是因為他們無論說什麽,都是無禁忌的,這本就是翰林院的特權,現在若是以言治罪,其結果會是什麽呢?

屆時,最先反對的,多半是自己的那些同僚吧!今日可以因為陳凱之有傷風化,在文樓說yin書而治罪,明日豈不是又可以以大逆不道的言論,治罪嗎?

那這彈劾就沒意義了,反而傷到自己的同僚,那到時候,自己則是成了眾矢之的。

瞬間想明白之後,李文彬一臉無助的擡眸,直勾勾地看著楊文昌。

楊文昌微微一笑,微瞇著一雙眸子,似已看穿了李文彬。

楊文昌在心裏不免有些鄙夷李文彬,這個人,徒有虛名罷了,除了炫耀他的學爵,簡直一無是處。

楊文昌卻是什麽都沒有表露,只是道:“所有莛講的內容,都會記錄在案,隨後會送文史館封存,這,你是知道的吧?”

楊文昌突然說起這個,李文彬略有不解,只是點頭:“是。”

楊文昌又道:“那何不將陳凱之講的這些故事抄錄一份,流到市井裏去呢?一旦流入市井,朝野內外,就都關註了。更何況,衍聖公府,還有天人閣,也會關註。甚至還可能流到各國的文館。”

李文彬不禁動容,眉頭微擰著,細細在思索著,口裏隨之道:“楊公的意思是……”

楊文昌眼瞇的越發的深了,可那眼眸裏的光芒透著幽深。

此時,他淡淡開口,提醒李文彬。

“這等下三濫的玩意兒一旦天人閣,衍聖公府,甚至各國的學宮、文館關註,這堂堂的曲阜子爵,文章進入天人榜的陳才子,他這下三濫的東西,便是天下皆知了。到了那時,衍聖公府還會坐視不理嗎?天人閣又會怎樣想?若是傳至各國,各國若是借此譏笑,這……就是有傷大陳朝廷體面的大事了。屆時就完全可以幹預了,朝廷可以縱容讀書人放肆,可一旦傷了朝廷的體面,事情就不會簡單了,那時……自有人會去收拾了這陳凱之了。而天人閣,亦有可能為了挽回聲譽,而做出制裁。陳凱之乃是子爵,一旦他使衍聖公府蒙羞,衍聖公府,會輕易放過他嗎?當他成了眾矢之的,此人……也就無關緊要了。”

這是……借刀殺人?

李文彬聞之大喜,喜出望外地道:“楊公真是高見啊,學生為何不曾想到?我立即就去抽調關於這兩次莛講的記錄,抄錄一份,明日,不,今日便放出去。”

楊文昌只一笑,似乎懶得過問的樣子,便徐徐踱步而去。

李文彬卻依舊呆呆地站在原處,一張面容裏滿是佩服之情,真是妙計呀。

若是讓天下人都知道,那陳凱之不是完蛋了。

哈哈……

他像是已經看到了陳凱之被世人唾棄的下場,竟是忍不住在心裏暗暗大笑起來,陳凱之誰叫你招惹我,看你以後還怎麽在我面前囂張。

李文彬深深的衡量,忍不住在心裏讚一句楊文昌所提議的辦法之高明。

他心裏恨透了陳凱之,巴不得陳凱之能有多倒黴就有多倒黴。

於是連忙興奮的趕回了翰林,立馬調了記錄!

此時他興致盎然,幹勁十足,忙將陳凱之所講的故事整理出來。

其實他學問還是有的,立即就眼尖的看出了這書中一些犯禁的地方。

當初在文樓裏聽的時候,他滿心的對陳凱之羨慕妒忌恨,那個時候倒沒多大在意,可現在細細看了一遍,心裏頓時狂喜起來。

譬如書中,著重講的是金陵十三釵,這是什麽,這是壞人心術啊!

這書與其他才子佳人的話本不一樣,其他的才子佳人,至多也就隱隱約約的說一些朦朧的愛情故事,可是此書,牽扯到的女子之多,還有那賈寶玉,成日不怎麽讀書,只曉得和女人廝混,這是什麽呢,這就是壞人心術。

這樣的故事也能講?還在皇宮的文樓裏講?簡直是汙穢不堪,不知道廉恥啊!

要知道,你陳凱之不是尋常的身份,你是有學爵的人,有了學爵的人,便有倡導教化的責任,可是你呢,居然壞人心術,教人醉生夢死。

除此之外,其中還有一些“暧昧”式的情節,尤其是那賈璉戲熙鳳以及賈寶玉初試雲雨這幾處,更是明顯。

顯然就是yin穢的東西,辣人眼睛呀。

這些東西足以讓陳凱之身敗名裂了。

每每想到陳凱之的下場,李文彬就感覺渾身是勁,興沖沖到底抄了書,最後思來想去,下值之後,便尋到了洛陽城裏的學而文館。

學而文館其實就是一個刊印書的鋪子,李文彬從前寫過一些雜記,曾委托在這裏刊印,因而和這裏的人是認得的。

一聽李翰林來,文館中的東家便親自相迎。

李文彬只冷著臉,也懶得和這東家多打交道,畢竟雙方的身份懸殊。

他只是將文稿取出,冷著聲音道:“這份文稿,立即刊印出來。”

東家接過稿子,大致看了看:“這是什麽?可是李子先生新近的大作嗎?”

李文彬現在最恨別人叫他李子了,臉頓時陰沈下來,口裏道:“這是陳凱之的新作。”

東家一聽,頓時凜然,打起精神來:“是那位陳子先生,上了地榜的那位才子?哎呀,這可了不得了啊。”

李文彬的心裏卻是氣得七竅生煙,整個人都陰沈了起來,冷冷地看著東家,不過即便再氣憤,他卻又不便發火,心說這樣也好,這陳凱之本就風頭正勁,借著這個名聲,這稿子傳播也快一些,到時候……倒黴得也快一些!

於是他斂去憤意,輕輕頷首點頭:“總而言之,要盡快,若是遲了,只怕就有人捷足先登了。”

說罷,他也懶得再理會,背著手,直接走了。

這學而館的東家則是小心翼翼地捧著文稿,如寶貝似的。

陳凱之最近可是名動洛陽啊,他的正氣歌,更是一時之間引來了洛陽紙貴,現在他又出了新的文稿,對於學而館來說,簡直就是至寶。

東家激動地道:“來,來人……預備雕版,將手裏的夥計,全部停下來,從現在開始,只印刷這部書,噢,請趙先生來,現在就校稿,趕緊,要快!”

於是,這學而館弄出了極大的動靜,因為事先為了搶占商機,便在外掛了牌子,即《陳子先生最新大作》。

這牌子一遞出來,頓時引起了學許多人的矚目,自然惹來了無數的流言蜚語。

上一次的正氣歌,實是陳凱之的開山之作,畢竟三字經不過是蒙學的啟蒙讀物,教育意義重大,可這正氣歌,卻是朗朗上口。洛陽的讀書人,一個個在私下傳唱,而現在又出了最新的大作,還如此大張旗鼓的宣示出來,自然而然就引發了巨大的反響。

用不了多久,那學而館外便是車馬如龍了,有來打聽的,有的直接慷慨解囊,先預定的。

學而館單單收到的預定金,便足有上千兩銀子,這可只是定金啊,若是預購的書全數賣出去,單這個,便有高達萬兩的銷售額,而這……還只是開頭而已。

就像看到了一個聚寶盆似的,學而館已是開始全力印刷了。

反而是陳凱之,此時卻是一臉懵逼了。

臥槽,缺德啊,他只顧著想故事,卻是忘了,原來還可以靠這個掙銀子?

心裏雖是隱隱作痛,可也還算淡定,因為後續的故事,總還在自己的肚子裏,所以反而不急。

別人都等著看陳凱之的最新大作,陳凱之呢,卻也在看著這個熱鬧。

在學宮裏,已有不少人在打聽陳凱之最新的作品是什麽了,連楊業也忍不住跑來打聽,都被陳凱之敷衍了去。

對別人是好打發,可是面對劉夢遠先生的時候,陳凱之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。

劉先生最近總是一臉幽怨地看著陳凱之,那眼神,就如怨婦一般,仿佛是在說,好哇你個陳凱之,當初我一再給你作薦人,將你的文章推去天人閣,你倒是好,過河拆板了,現在出了大作,竟和那些書館的人合夥?

劉夢遠自然也有高傲的一面,讀書人嘛,雖然心裏想問,卻又不便問,只是那眼神,實在讓陳凱之有些受不了罷了。

於是這一下子,陳凱之似乎就成了洛陽城的焦點,不過也有知道一些內情的人似乎沒有顯山露水,只是覺得這件事的背後,並不簡單。

這一天傍晚,陳凱之放學回來,鄧健早已下值了,一見陳凱之,便在門外將陳凱之攔住了。

朝著陳凱之擠眉弄眼,他壓低聲音道:“有人來拜訪你。”

陳凱之不免意外,微微一楞,滿是不解地問道:“不知是誰?”

鄧健嘆口氣道:“是曾侍學,曾侍學也在國史館裏公幹,和我還算相熟,他可擔心你了,你在文樓裏說的那石頭記,令他覺得……”

“我懂了,師兄,我這就去見見吧。”陳凱之點點頭,便繼續往屋裏走。

這個世上,總會有好心和熱心的人,或許是因為愛惜陳凱之的才華,又或許只是單純的好意,在眼看著一個少年人就要壞事的時候,不免會好意地過來提醒一二。

對於這樣的人,陳凱之是很尊敬的。

不過陳凱之歷來是極有主見的人,他既然要說這個石頭記,自然是有他的用意,絕不會因為別人相勸,便改變主意的。

陳凱之徐徐的進屋,鄧健這座宅子寒酸,連個正式的廳堂都沒有,沒辦法,只好在飯廳裏待客了。

陳凱之進去後,便見一個老者穿著儒衫已高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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